山东农民被烧死：强拆下的火灾仍有疑惑待解

山东平邑强拆致农民被烧死事件引发社会关注，然而事件起因究竟是他人人为纵火还是烧火自焚?强拆下的火灾，仍有诸多疑惑待解。下面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村民手机拍摄视频：

出人命了，快救人啊。

解说：

强拆下的火灾，仍有诸多疑惑待解。下面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该起事件。

三天前，9月14日，在山东平邑县东固村，发生了一起火灾，那么这起火灾里面，46岁的村民，张纪民在自家屋里面被烧死。

在昨天的时候当地官方给出初步的认定，原话是“排出他人人为纵火，火灾系死者自身行为所致”。那么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这个火不是别人放的，而是死者自己放的，那么为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呢?是因为死者在事发前，一共买了9公升的汽油。官方的这个认定一出来，马上就引来了很多质疑。

比如说，买了汽油回家，就一定意味着用来自焚吗?另外一个这个张家正经历着一个拆迁的过程，那么这到底和这个着火之间有没有关系等等。那么今天我们就一起来关注这样一个比较蹊跷的一起火灾。

解说：

被烧毁的房屋，被推倒的院墙，面目全非的尸体，痛不欲生的妻子，披麻带孝的孩子，这是令人痛心的场景，这是真实发生在山东临沂市平邑县东固村的故事。今天记者来到现场，倒塌的房屋仍在，被烧焦的物品仍在，东固村并没有因为这场可怕的火灾而安静下来。

记者：赵旭飞

我们今天中午去的时候是贴着封条，有警察在调查情况，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可以进去了，他的房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墙的外面是烧得比较黑的，然后里面还稍微好一点，他一共有五间房，有两间房现在屋顶已经被全部烧塌了，剩下的三间房屋顶还在，门是锁住着的。

解说：

三天前发生在山东省临沂市平邑县东固村农民张纪民家的这场火灾，被人用手机从不同角度记录了一下，张纪民究竟是怎么被烧死的。昨天山东省临沂市平邑县新闻中心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经调查张纪民分别于9月11、13日，在平邑县地方镇供销加工站实名购买9公升汽油，经省、市、县公安和消防部门现场勘察，走访调查初步认定，排除他人人为纵火，火灾系死者张纪民自身行为所致。

这样的认定，无论是对于现场目击者，还是死者家属，似乎都难以接受。

记者：赵旭飞

据我今天听村民的反映，大家都认为是有其他的情况，造成的张纪民的死亡，很多目击者在现场看到了，有拆迁的人员向他的屋子里投掷汽油瓶一类的物品，今天上午的时候，张纪民的哥哥家里来了县里和镇里的相关工作人员，是希望他能够尽早同意，给张纪民做尸体检验，但是被他的哥哥拒绝了，他哥哥有一些顾虑，就是担心如果是县一级的来做这个尸检的话，他担心这个结果，是不是公开公正的。

解说：

在火灾发生当晚，平邑县新闻中心官方微博就证实了这场火灾导致一人死亡的事实。通报同时称，事情发生后，有人在网上散布谣言，扩大事态。目前，公安部门正对火灾原因进行调查，对于制造、散播谣言者将依法严惩。

村民：

东固昨天有个人烧死了吗?

大爷：

对对，在前边姓张的。

村民：

他是怎么回事。

大爷：

因为拆迁他不拆，旁的事咱不知道，就是因为拆屋的事烧死了。

村民：

是自己点的还是别人点的?

大爷：

不是自己点的是外人点的。

村民：

他是怎么烧的你知道吗?

村民1：

就像那些人土匪样那些小黑帮给扔的汽油，放屋去烧的。

解说：

据报道，事发当天，张纪民家周边陆续被数十位不明身份的青壮年围住，部分人员身上有文身和刺青。多辆无牌照车辆停在附近的路边，挖掘机开始摧毁西墙。此后，围困张纪民家的人员开始往房屋内抛瓦块、砖头以及装有黄色液体的矿泉水瓶。

村民3：

我接学生来，我去接学生的时候这面墙还没有倒，一周围都是黑帮的。

村民：

大约多少人?

村民3：

有三十多口子。

村民：

当时这个火是谁点的?

村民3：

谁知道是谁点的，他反正不能自己点，在外边着的里面没着。

村民：

你也不知道谁点的，过来的时候就着火了?

村民3：

就在门口着的火似乎不着似乎着，里边没有火。

主持人：

我们通过一个顺序的表格来看一下这个事件发生的进程，官方是怎么回应的。9月14日12点的时候火情发生了，在不到11个小时之后，当天晚上10点50，官方第一次发出了通报，通报原文是这样，经勘察，现发现了一死者，是户主张纪民，张妻因事外出，未在现场，目前公安部门正在对火灾原因进行调查，对于制造散播谣言者将依法严惩，这是第一次回应。

马上，在第二天下午傍晚的时候，官方又第二次通报，公安机关第一时间，以对相关人员，相关人员是谁并没有指出，以对相关人员采取强制措施，目前案情正在调查中。

继续，到了9月16日，在凌晨的时候，快一点了，官方第三次通报，公安机关已控制事件直接责任人，正加大审查力度，这是半夜发的第三次通报。

然后就是到了16日的中午，官方第四次通报，基本上就是刚才我们看到的，火灾已经初步原因认定了，那么经调查张纪民分别在什么什么时候买了9公升汽油，排出他人人为纵火，火灾是张纪民自身行为所致。

那么，就在第四次通报中，让人觉得有些疑惑的就是，你凭什么认为，买了9公升汽油，就直接能够导致出这样的一个结果，就不是别人放火，而是他自身所谓呢?

另外一个值得分析的一个细节，在官方第一次通报的时候，张纪民是这个继，继续的继，但是我们看到当16日通报的时候，张纪民这个纪，已经变成了纪律的纪。那么在官方通报中，对于当时人的姓名发生了一个错误，那么自然也就让人有这样的一个疑问，这样的一个调查结果，能不能让人信服?

好了，接下去，我们就连线我们的记者赵旭飞，因为她正在当地进行采访，赵旭飞你给我们讲一下，因为大家都在期待着，当地的官方有没有最新的回应?因为我们看到的最新的回应是9月16日的了。

记者：赵旭飞

是这样董倩，今天下午的时候平邑新闻中心表示说，他们在下午针对这个调查情况召开了一个会议，本来是说会到东固村和我们记者见面，介绍一下最新的情况，但是后来又发信息表示说，他们又在召开一个紧急的会议，也没有到现场，所以现在也没有最新的结果，最新的情况。

主持人：

好的，非常感谢你给我们介绍最新的情况。其实我们刚才也看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不同的视角拍摄出来的视频，这些视频不断地流出，而且就是这种目击证人的证词，也越来越多，因此人们的这种问号、疑问也就越来越多，也就自然期待着真相能够尽早地出来。我们继续关注。

解说：

究竟是自身行为所致?还是他人人为纵火?

在这段视频中，冒着白烟的房子就是张纪民家，而旁边停着一辆推土机，当张纪民家的房子开始起火的时候，很多人围拢在现场，但是他们并没有救火的动作，恰恰相反，我们来看这两个青年，他们分别向房子投掷着东西，随后，跟随大部分人员向房子走去，而此时，房子的火势一下子大了，原本这些要往前走的人员却一哄而散。

我们换一个角度再看一下。

有目击者称：人群中有一人拎着红色灭火器来回跑动，但并未去灭火。随后，在张家房子远处停留的一辆挖掘机也从卡车上下来，缓缓驶向张家房子。当发现火势越来越大时，挖掘机却又转头离开了。

电话采访张纪民侄子张勇：

最早到达现场的，是我的一个表大娘，她发现西面墙已经被推倒了，被推倒那堵墙旁边，聚集了很多年轻人，我大娘急着就我叔叔，又发现那个大门，从里面倒向了外面。

解说：

为什么有人向张家投掷东西?为什么距离张家最近的人却不救火?为什么推土机挖掘机都会凑巧的出现在现场，并且从容的靠近又离开?视频中显示的一切，是一个因自身行为导致的火灾现场所应有的景象吗?

张勇：

尸体的图片你看，他的裤子和上衣都是比较完整的，如果是浇上汽油，自己烧了自己，常理来说衣服应该是被烧掉，但是他的衣服是很完整的，我们家人不认为他是自焚。

解说：

就在张家房子熊熊燃烧的时候，张纪民的妻子却在送孩子上学后回家的路上，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视频同期张纪民妻子潘进慧：

我出了学校门，就被他们抓住了，把我弄车上，八个人一车，车就在那路边停着，我一打把我想绕过去，紧接着又下来一个人，拽着我头发上车，我就喊救命，他们说再吆喝杀了你，我说杀了我也不怕，你不就为了拆我地方吗?

解说：

潘进慧口中的"为了拆我地方"，说的是，从去年开始，当地正在进行的拆迁老旧房屋工程。按照镇里的安置方案，她家5间房屋共补偿5.8万元。镇、村两级多次就拆迁一事与他们家交涉，但因家庭困难，无力贴钱购置新建的安置房，且本村异地换房也未成功，所以双方一直没有达成协议。

据了解，双方的最后一次协商，是在火灾事件发生前一天的9月13日。

主持人：

我们来看一下在记者9月16日的报道中，他用了这样的文字来描述，你看平邑县一名工作人员承认此次事件的发生和拆迁事项相关，负责拆迁的人员工作方法不对，表示公安机关已经控制6名相关人员。那么在媒体的关注下，已经有当地的工作人员承认这是这次火灾和这个拆迁是有关系的，而且也承认了这个具体拆迁人员，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具体是个什么不对的地方，和这次火灾有什么关系，这个我们口说无凭，只能等待相关的调查结果出来。

那么刚才我们在短片中已经看到了那段视频，我们不妨再仔细看一下，我们能够看到这个视频里面，一共是21分钟的一个视频，值得注意的时候，着火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房子的右边是十几个人，还能看见推土机。在大概视频有一分钟的时候，我们看到有两个白衣男子，然后就试图进入着火的院子，但是大概十秒钟以后，他们又迅速退了出来。此后的近20多分钟的时间，人们都离得很远，当然也有少数围观的。但是我们看不到有任何人去救火的画面，对于事件过程中的种种疑点，我们也总结梳理了一下，你看按照常理，在农村一户人家着了火，作为邻里，作为街里街坊，就是平时感情再淡漠，出于本能也要去帮着救火的。

但是在视频里我们看到，那有十几个这个人，他把这个张家的房子给围起来了，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总结梳理了一下一起来看。

房屋着火前张纪民家的院墙为何被推倒?张纪民家周边为何被数十位不明身份的青壮年围住?另外死者妻子为何造到不明身份人员控制威胁，并入院接受治疗?房屋燃烧时，为何仍有人向其抛掷杂物，这个杂物是什么呢?围观人群中为什么有人拎着灭火器来来回回跑动，却不去救火?

有这么多的疑点，接下去我们就来请教一位长期关注拆迁问题的专家，北京大学法学院的副院长王锡锌教授。王教授刚才其实我们也通过简略地梳理看到，当这个事件发生之后，当地官方回应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因为不到11个小时，就已经得到了回应。但是我们发现当越来越多的疑问，越来越多的视频，越来越多的这个证人出来的时候，当地官方的这种回应反而慢了，您怎么看待这一快一慢?

北京大学法学院副院长王锡锌：

我觉得快当时可能也是基于这种媒体的迅速关注，然后也存在好像就是要把责任，或者说危机控制在最小的限度，这个当然是可以值得肯定的，不过这种肯定，可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所有的回应必须是在真正的对事实、对真相，有了这种具体的解释，而且能够让民众去理解、去接受的情况下，才有意义。

那么后面的这个慢呢?实际上我们看到，似乎又有很多的隐瞒，或者说对很多核心问题的回避，这个核心问题就是刚才您还有媒体，已经归纳出了这些疑点。因为从实际情况来看，那么当地县委县政府当时的这个回应，他本身前后也存在自相矛盾。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这个慢我觉得就是对许多真相，对许多细节，还不愿，或者说还不能去向公众，去有这个交代。

主持人：

王教授，刚才我们也看到了记者的采访报道中，已经有当地的相关人员说，这个事件是拆迁人员的工作是方法上是不对，而且公安机关已经控制了相关的工作人员。但是在第四次官方通报里面，只字没有提到这次着火、这次火灾和拆迁之间有任何的关系?您怎么看待这种前后矛盾?

王锡锌：

我觉得这个前后矛盾其实是回避关键问题，是想转移责任。因为当地县委县政府在一次官方的发布会上，他说这个是主要由于这个被拆迁户张纪民自身行为所致，实际上他已经把这个责任主要转移到当事人自己头上。那么如果说基于这种结论的话，那当然就是要回避，这种造成人员死亡的事件与当地政府的这种拆迁行为的相互联系，这种相互联系的切断，我想最主要的还是回避问题、转移责任。

主持人：

好，谢谢王教授，稍后我们会有更多的问题给您，那么从官方第四次对外通报来看，这次责任应该说是当事人，就是张纪民自身所致。但是通过种种流传出来的视频和一些看的目前旁观者的口供，又说明可能这次火灾和拆迁之间难脱干系，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继续关注。

解说：

究竟是纵火还是自焚，还有待调查。然而矛盾的根源，又是来自于公众所熟悉的拆迁。张纪民所在的后东固村，位于平邑县东南。

这一地区的土地纠纷，由来已久。转变似乎开始于2013年。这一年，东固村先后上演了"以租代征"圈占耕地2000亩建新城、拆迁建社区两个大项目。

对于"以租代征"事件，当地媒体《大众日报》分别在2013年和2014年，进行了相关报道。根据记者的调查，东固社区前东固村2012年末，就曾在村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地政府疑似"以租代征"圈占了2000亩耕地，租期17年，租金每年每亩1000元。而这些租地因为"地方镇经济发展需要"，却将用作建新政府、医院、学校等公共设施。

电话采访张勇：

强征的土地，就是出让土地价格不合理，他被征了一块地，村民们就少了一块耕地，少一块耕地，也就少了一份收入，村民只能打工了，打工赚钱了。然后他们给的那个价格，有多低呢?我们种花生、种玉米、种桃子，都比他那个，出让给的那个价格要高多了。

解说：

同样在2013年，当时开始酝酿"村民上楼"项目。对于这一项目，2014年8月26日的《临沂日报》刊发了《两年任期内建成万人大社区》一文，文中表示，首批开建的居民楼已进入峰顶阶段，周围另有7栋楼也开始了施工。

那么，这个万人大社区对住户的补偿方案又是如何呢?

电话采访张勇：

房屋补偿地皮和地表的建筑是分开来进行定价的，地皮的定价是60块钱一平米，房屋上面的建筑是按房屋这个好坏然后再定这么一个价格，给我叔叔他们一个口头的承诺的是58000块，我叔叔当然是没有同意这个价格，按58000块钱来定价。那么买到一套115平米的这个住房，要花十六七万，也就是说至少还要自己再付十万块。

解说：

村民们表示，拆迁补偿款与安置房价格相差悬殊，难以负担。

电话采访张勇：

还有一个什么情况，因为我们这个是农村，下来的粮食、农具、农用车放不不开，还有在养殖的鸡、狗都没处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拆迁价格不合理。

主持人：

现在张纪民家正在经历拆迁，拆迁的是什么?是张纪民家的宅基地，宅基地用多少钱卖出去的?是我们看记者的报道是60块钱一平方米，然后这个卖出去了。那么要卖出去之后得有地儿住，那么就是村民要上楼，上楼之后有多少钱来买?一平方米1100块钱，60和1100块钱差价太大了。

接下去我们继续连线王锡锌教授，王教授您怎么看，宅基地这是农民的根本，60块钱买，然后上楼的时候1100块钱自己再支付回来，您怎么看?

王锡锌：

这种宅基地的补偿，应该说现在无论是我们的土地管理法还是这个包括山东省他也有这个农村宅基地的管理办法，2012年制定的。他们对宅基地的补偿，具体的标准都是用的叫适当补偿，所以这个适当两个字就给了地方可能过大的裁量权，自己估看看怎么样就怎么做了，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就是压低价格。

主持人：

但是这个适当，再适当，60块钱您觉得适当吗?

王锡锌：